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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冻子

章小兵
2023年11月10日

我钟情鱼冻子,缘于童年的乡下生活。当年,生活在乡下是十分清苦的,不是逢年过节,家里沾不上一点油腥,尤是是生活在深山里,长年缺水,鱼更是稀罕物。记得童年过年,年饭桌上必需要有鱼,图“年年有余”的吉祥之意,有些人家连过年年饭桌上,也没有一条鱼,只好请雕匠用木头雕一只鱼,盛在盘子中,图个吉利。有鱼的人家,那条鲢鱼,要从大年三十晚上,摆到正月十六。请朋宴客,这盘鱼食客也知趣地绕开这道菜。遇到开春早,天气转暖,那碗鲢鱼由鱼冻子,变成了一条鱼,等到请过三亲六眷之后,这盘鱼也变泥了,搛一筷子,吃一口,如同吃一块坚硬的石头,不仅没有一点鱼的鲜味,还硬梆梆的如同家乡南山的黄泥巴。

我的保姆爹爹,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一个蛮有生活情趣的人。他是油坊里掌大锤的“油鬼子”,除了打榨之外,他还热衷于下河捕鱼捉鳖,上山采药逮兔。当年,别人家鲜有鱼吃,我因为有保姆爹爹,一年四季虽然吃不上大鱼大肉,时不时地就有小鱼野兔佐餐。尤其是冬天,保姆爹爹捕来小河鱼,深谙烹饪之道的保姆爹爹,用河水煎熬小河鱼,配上老姜、花椒、山奈,再掺点自磨的红辣椒糊,调点自晒的蚕豆酱,用松木微火,慢慢熬制。这锅小鱼鲜味无比,那独有的鱼香从村头飘到村尾。保姆爹爹将鱼铲到大蓝边碗中,几个小时下来,严寒便将这碗小鱼,变成了鱼冻子。那油汪汪的鱼汤,变成了琥珀色。那时,乡下孩子还没有吃过冰捧,搛起一条鱼,就像当今的奶油冰捧。吸吮着鱼冻子,嘴中咸辣兼有。吃起小鱼,酥香俱全,就连小鱼的骨头渣子,都吞了下去,仿佛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佳肴也不过如此。当时的乡下,一碗鱼冻子可是客人可遇不可求的佳肴。就是自己当下饭菜,也得抠抠索索地吃几天。往往是半条小鱼吃一碗饭,剩下的鱼冻子也不舍得糜费,用鱼冻子蘸锅粑,那本来就香脆的锅粑,得到鱼冻子精华滋润,那紧绷的躯体,得到了彻底的放松,释放出糯软而又脆硬的清香,仿佛鱼冻子与锅粑进行了一场脱胎换骨的生死恋,你的味蕾大开的味觉中,你便感到它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成全了一个人童年对一道美食的坚持与向往。

乡里的孩子泼皮。三九严冬,天寒地冻,放了寒假的几个玩伴,带着畚箕、木桶与锄头,沿着一条山溪,各自为阵地截住一段山溪,用木桶淘尽山溪中的水,再用畚箕捕捞浅水的小鱼小虾,甚至泥鳅黄鳝,虽然一个个赤脚裸手的站在溪水中,手脚都冻得像红萝卜,家中大人忙着自己田里的营生,也无暇去管他们。好在这山溪浅显,孩子们怎么折腾,也没有安全之忧。这些孩子们,想到晚上餐桌上能有一碗鱼冻子下饭,也就不觉得冷了。

似乎一夜之间,我们都长大了;也似乎一夜之间,城乡菜市上鲑鱼、鲤鱼、鳜鱼等压断了档,鱼的吃法也千变万化起来:烤鱼、薰鱼、臭鳜鱼、红烧鱼等应有尽有,只是冷落了鱼冻子。这对于钟情鱼冻子的我来说,实在是一件憾事。时不时到菜市场淘点小鱼,自作一碗鱼冻子,既有一种讨自己口腹之欢,更有重续前缘之乐。如今,小县城饭店开得如天女撒花,却很少见到哪家饭店的菜谱上,有一款鱼冻子,虽然当今菜品五花八门,虽然如今大夏天制作鱼冻子易如反掌。忽然有一天,闻讯县城边缘有一处叫跑马荡的地方,有家环城饭店,主打菜就是鱼冻子。我得讯便邀三五好友,专程去了那家饭店,特意点了两大海碗鱼冻子,第一筷子,吃出来了童年的味道;第二筷子,吃出了家乡的味道;第三筷子,吃了保姆爹爹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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