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间,农家的黄豆本是一种粗粮,但如果粗粮细做,将它做成豆腐,则成了人见人爱的美食。在物质不丰富的年代,豆腐简直是普通人家的鲜肉。至今,豆腐这种富含优质蛋白的素肉,仍是人们挥之不去的口腹之欢。
在我童年时,因家境贫寒,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豆腐。生产队里虽然每年分给农户一点黄豆,但母亲平时舍不得给我们吃,只是到了过年的时候,才将黄豆拿出来做点豆腐。没有肉吃,有了豆腐,却也有浓浓的年味。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人的生活逐渐提高,豆腐成了家常菜肴,想什么时候做就什么时候做,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一年四季,烟火日子从不缺少豆腐。
做豆腐先要从浸泡黄豆开始。将晒干的黄豆浸泡水中,待其泡软发胖后沥干,用石磨磨成豆浆,然后将一个布袋吊挂在一个十字木棍上,把豆浆一瓢一瓢地舀到布袋里,双手握住木棍的一端,使劲晃动,布袋里的豆浆哗啦啦的流淌到下面的一个木桶里;待豆浆过滤得差不多的时候,用手将布袋里的豆渣反复挤压,尽量把豆浆挤干净。豆渣则捏成一个个圆扁的豆渣粑,放到太阳下暴晒,待晒干了,再捣碎做粑吃,或碾成渣粉,都是果腹的好东西。
母亲将过滤后的豆浆倒进铁锅里开始烧煮,由此揭开了做豆腐的序幕。灶膛里的柴火熊熊燃烧,豆浆在铁锅里不停地翻滚着,满屋子都能闻到浓郁的豆香气味,特别诱人。母亲一会用锅铲将豆浆不停地搅动,眼睛盯着锅里豆浆的变化,密切注意火候;一会又躬身往灶膛里添点柴火。
豆浆煮熟后,还有一道最关键的工艺就是点卤。点卤是道绝门活儿,点少了,做出来的豆腐太嫩,成了豆腐泥,无法切成豆腐块;点多了,豆腐又太老,影响豆腐的数量和口感。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学到了这道绝门活儿,只见她从锅台边端起一碗早已备好的石膏卤水,当锅中豆浆煮沸得上下翻滚时,即将卤水蜻蜓点水一般沿着锅边轻轻洒去,没过一会儿,原本如
奶汁一样的豆浆,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逐渐出现絮状沉淀,结成了大朵雪白的豆花,又鲜又嫩,那个豆香味呀,闻一下都让人垂涎欲滴。这时候,母亲看到我们姐弟几个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锅里,一副嘴馋的样子,她拿来几个小碗,一人舀点豆浆花,让我们解解馋;刚喝一口下肚,哇,简直就是人间极致的美味。虽然吃得不多,可已经足够让小小的我们心满意足了。母亲看到我们高兴的样子,也顺手舀起一碗清亮的浆水喝,嘴上还说: “很鲜,好喝。”我接过母亲手里的清浆水,闻着也确实清香微甘,可喝到嘴里却有点涩涩的味,根本不是鲜味。
当豆花全部凝聚成云朵状时,母亲快手快脚,拿来几个四方端正的木方格,里面铺上一层平整干净的白纱布,接着用舀瓢将白白嫩嫩的豆花盛出来,倒进木方格内,用白纱布罩住豆花,上面盖上一层木板,用重物将木板压实,顿时,清亮的豆浆水从方格纱布里被不断挤压出
来,滴滴答答的如同唱着欢乐的歌儿。等到豆浆水不再滴答,打开方格纱布,一板老嫩适中的豆腐就做好了。刚做好的豆腐,还带着热乎乎的香气,切成一块一块的,放进水桶里,加上清水漂着,从腊月可以一直吃到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