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初夏,大自然双手捧出了她第一批初熟的果实。田地里,油菜籽几欲撑破衣裳,麦穗沉甸甸地随着熏风摇晃,勉强站立,等待收割归仓。不管在小城还是乡村人家的庭院,往往有金黄的攒聚的果实闪烁于厚密的披针形叶子间,让人于行步抬头的一刹那,齿颊间恍然品匝到一种莫名的味道。是的,夏天,夏天的味道,借着绽破的枇杷果子流溢出来了。
在我们江南一带,有两种果子,差不多在成熟后,似乎仅仅当作了季节的招牌,空挂在枝头,任是看上去多么鲜亮诱人,都鲜有人问津。柿子从秋天成熟直到残冬,柿叶落光了,鲜红的、像灯笼一样的柿果,熟得流出了糖汁,还在枝头悬挂着,大部分都做了飞鸟的食物。枇杷的果子在一整个炎热的夏天,颜色从明黄到暗黄,形体从饱满到干枯,除了熟甜的时候有几个蜜蜂在其上转悠,此外也极少有光顾者。
枇杷味道酸甜,炎夏初炽时候,本是生津止渴的当令果品。但一般枇杷原生苗长大后结出的枇杷果子,皮厚,又有浅浅的绒毛,加之不大的一颗枇杷,往往有三五粒颇大的核,去皮去核后没有多少果肉,而且酸涩居多,比较嫁接的枇杷树结出的果子,味道逊色很多。
我从县城下派到村,参与乡村振兴工作以来,因为倡导农户养蜂,曾和养蜂户讨论到蜂群冬季的蜜源问题,于是便留心起冬季开花的一些植物。恰巧在报纸上读到一篇题作《隆冬枇杷花》的短文,细读其中对枇杷花的刻画,我才注意到,除了美丽却瘦小伶仃的茶花之类,冬天更有繁密的五倍子树花、枇杷树花,花粉花蜜俱极上佳,不止足够让蜜蜂越冬,甚至还能让这些勤快的小生灵储藏一些封盖蜜呢。
枇杷让我感戴的地方是枇杷叶的药用效果。我一向容易犯咳,无冬无夏,稍一受凉就微咳不止,反复发作。后偶遇一土郎中,告诉我,采几片半老的枇杷叶,加梨加冰糖,没事常煎着当茶喝。我心下颇好笑,这有点像《红楼梦》中王道士胡诌的“妒妇方”,只是把陈皮换成了枇杷叶。用极好的秋梨1个、冰糖2钱、陈皮1钱、水3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早吃这样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不承想枇杷汤真的当得起润肺止咳的神品,不过喝了几服枇杷汤,困扰我很久的咳嗽就平复了。鼻乃肺之窍也,肺经平顺,呼吸也通畅了,睡觉也不失眠了。
老家的庭院里曾有一棵枝叶扶疏的枇杷树,不知道什么缘故,有一年忽然干枯而死。我找人伐倒,粗大的树干送人做了一些家具,那人回赠了我用那棵枇杷树木做的一支手杖和一把精致的木梳,朱砂红的致密纹理和淡淡的木香让我对这两件小巧的赠品爱不释手,也每每勾起我对久已离别的故园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