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散步，与身患阿尔兹海默症的老母亲对谈
路过敬老院，老妈妈问这是粮站吧？
“不，这里是敬老院。白墙黑瓦，有古意之美”。
过桥，老妈妈说这些小河水怎么都变黑了。
“它也有清澈的时候，在大雪之后，以及我的童年”。
路过良田，老妈妈说栽上这些苗木是害的。
“是的，我们活在麦地不必生产麦子，
稻田也不必生产水稻的智能时代”。
路过一片墓地，老妈妈说草太深了。
“每年都是这样啊，荒草矮下去
青草冒出来”。
雨天、晴天
日头好得很，日头有弥陀相。
老妈妈抬头看看天色，说夜里有雨。
是的，夜里确实下雨了。
第二天一早，老妈妈两眼倦意坐在院中桂花树下。
她应该是半夜走出房间， 就这样一个人坐在桂花树下。
见我开门，她指着天上说，天晴了。
是的，天晴了。
有时我觉得老妈妈身上住着另一个人，
呈现在她的眼神，
语气和日常诸多细节之中。
如镜照
每天生气至少一百次，又被逗乐至少一百次。
高兴时，老人家喊我活菩萨。
生气时，她又喊我讨债鬼。
很久了，老妈妈把我的心，
几乎磨成一面镜子。
雨天照一照自己，晴天照一照自己。
陪老母亲散步，发现一只野鸟深陷淤泥之中
觅食者深陷泥沼之中。像人，埋没于现实。
应该为它肮脏的翅膀写一写世间生活。
写三月之前，三月之后，岁月一直遵循着传统——
你看淤泥之上阳光普照，春风如同浪子回头。
老妈妈啊，那碎瓷一样的花朵叫玉兰。
西边的火烧云我们喊它菩提颂。
春分
把世事看透了，松枝干脆把溢出语言之外的部分，
交给白云，交给春风和飞回来的雁阵。
没有了退路，
小河水大河水已经越过县界省界，去远游去叩问。
富有啊！
老妈妈的好胃口。
墙头上的葫芦藓。
春风。
雨后与渡儿登浮槎
山间清濛而溪水响亮，
雨后山桃花有扑向人世的大智慧。
一些人一些事，已被灌澈肺腑的好空气击碎了。
咳嗽，即是身体的本能，
也是登临山顶之后自我的困难与修复。
儿子说他嗅到了被雨水洗刷一新的泥土味道，
可见大自然是仁慈的。
沿途未见牧羊人与羊群，
儿子说他嗅到了羊粪的味道，
可见大自然有人类无法模拟的美德。
宇轩：70后，乡村医生。安徽省文学艺术院第六届签约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