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最终诊断:骨髓癌,已扩散。
这是母亲今年第四次住院。病床上的母亲并不知道这一切,但隐约感觉到问题严重,因为她已经不能站立,不能进食,不能正常表达,靠鼻饲和吊营养液来维持生命。一根硅胶管穿过鼻腔直达胃部,再用空针注入流食。为防止病人因难受而拔掉管子,不得不将她双手绑在床沿。极度虚弱的母亲目光游离,显得那样无助和无奈。由于病痛的折磨,母亲消瘦得厉害,平时很少开笑脸。自病重以来,这么长时间,我只见她笑过三次。
一天晚上,几位亲戚来看望母亲,围着她问长问短。母亲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清醒,嘴里咕噜个不停,越是急于表达,越是口齿不清。我们侧着头,竖着耳,认真倾听。她断断续续地说:“我炒几个菜,请你们吃饭。”大伙应道:“好啊,我们还要喝酒。”她说:“酒,我有,不仅有白酒,还有红酒。”想想又补充道:“我不喝酒,你们喝。”说完,她笑了,笑得那样开心,一扫病中愁容。这是母亲确诊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她笑。期间,她不断用眼睛扫视我们,看我们的表情,听我们聊天,还不时用简单的语气词表达疑问或者感慨,兴奋与喜悦的劲头一直不见消退。
另一天上午,好友振强、新生二兄到医院探望。我叫醒昏睡中的母亲,向她介绍来人。她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振强,她认识很多年了;新生,她也见过面的。身材高大的振强躬腰对母亲说:“潘老师,我是魏振强,他是吴新生,我们来看您了。”母亲显然是听见了,不太灵活的嘴角略略上扬,微微笑了一下,带着一丝歉意。其实那一天她的精神状态并不好,或许是有人看望给了她一种慰藉。
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由于卧床太久,为防止长褥疮,每两小时就得给她翻一次身,这也是她最为痛苦的时刻。活跃的癌细胞在凶残地侵噬着母亲的身体,母亲多数时候陷入昏迷之中,每天神智清醒的时间不足两个小时。
“奶奶不一定认识你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妻子对女儿说。女儿从上海请假回来看奶奶,一下了高铁,顾不上回家,便直奔医院。“奶奶,奶奶,璨儿回来了。”在女儿不停的呼唤声中,母亲吃力地睁开眼睛,喉咙颤动,作出回应:“回来了啊。”母亲的表情有些木然,许是没有足够的气力,她很快又闭上了眼晴。次日上午,女儿到医院刚坐床边没一会,母亲居然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盯着孙女,欣慰地笑了,眼里闪着光。看得出,那一刻,母亲是清醒的,她的笑发自内心。后来,孙女握着奶奶的手交谈着,说是交谈,其实是孙女说,奶奶点头或摇头,母亲已经无法清晰完整地表达了。三次微笑,场景不同,心境也不同,虽然已全无她昔日的爽朗,但对于现在的母亲而言,却是那样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