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廊外,细雨缠绵,像情人羞涩的耳语,轻咬迷蒙夜色的肌肤,风铃一般吻着小桥脚面,发出细微喘息之声。
溪水安静流淌,鱼儿柔软的身体自在一甩,在时光的幕布上绽放出生动的花朵。余波荡着涟漪,在小灯熏黄的树叶上漾动着。
雨滴密如针脚,带着轻薄之念,抚摸竹子光滑的腰肢。
风的影子是瘦削的相思,朴素而深沉,被多情的诗人一一收进双眸。滴答,滴答,汇聚一起的雨水仿佛顽皮的孩子,从竹叶上飞快地跳上石桥,滑入溪水。
被梦境打湿树的种子,于水面富有节奏地弹出一曲曲冬之乐章,那是清脆透亮的雨声啊!
湿气切割倦怠的视角,传来一声久远的叹息,散发着某位唐代诗人咏出的味道。
我所长久伫立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位诗人驻足之处,千年以前他定然如我一般在这个清冷的静夜,孤独地品尝着潮湿的往事,幻想着不可预知的未来。
此时此刻,身躯穿过时间丛生的乱石,抵达瞬间的重叠,分明感受到他失意的惆怅与迷茫,触摸到他在异乡萧瑟的遗憾与困惑。就这样,我俩站在历史隧道两端,掌心合在一起,背影留给远方。
承载着美好回忆的流水向着山下的湖心缓缓而去,轻波细浪中,我们彼此温柔地四目相对。
也许他很诧异,幻想着拨开时空的果皮,真切触碰一些鲜嫩多汁的事实。在他茫然无措的疑问中,一个缄默而又纯粹的面孔,渐渐湿润模糊起来。
雨是神奇的催化剂,也是无情的负心人,编剧了一个灵魂巧遇的故事,让这个漆黑寂寞的夜晚静得深不见底。
它仿佛很快就停止了恶作剧,携带着狡黠的雨滴,迅速恢复最初的平静。
只是,在这短暂的相遇中,我再也无法君子一样坦荡。
这场雨,当初在我最渴望拥抱的时候,曾快乐地抒情一场,而后悄然隐入暗夜。
风吹木门
多少个风裹雪拥的冬日,我独自在水泥铸就的楼宇间蜗居,遥望一年的尽头,回首春天的畅想,盛夏的热情,金秋的喜悦。
此刻,我像个被时代远远抛弃的浪子,不断反思之前所有犯下的过错。
天寒地冻,万物萧然,飞鸟隐藏行迹,远处山寺传来不绝于耳的诵经声,彷佛不知四季轮回、人间疾苦,依旧轻轻刷洗黄昏忧伤的疤痕。
寂寞是一种清高孤傲独行的生活方式,有时也是一种暂且逃避修行的必然选择。
我青春的前奏曲渐渐被雪花掩埋,被雨水冲洗干净,被蜜蜂窃去缕缕暗香,被虫子蚀得千疮百孔。
沉重的肉身依然深陷生活的泥坑。
正当我不知所措凄然一笑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一阵风,又一阵风,一次次叩响吹开了我亲手关闭的木门,第一次,我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第二次,我坐直身子抬头望了足足十秒钟,第三次木门自动关闭的时候,瞬间唤醒我心头的渴望。
随手拉开窗子朝院中望去,回应的,只有古老的深山,无边的丛林,随处可见的岩石,一齐长久地沉默着。
不知何时,我开始怀念远方亲人无休止的唠叨,如今,它们都在木门的转动中,化作一阵风向夜之苍穹逃逸。
也许,风是我唯一的牵挂,只有它才能透知深山隐居者的空虚有多大有多圆有多空,时而带来阴冷的失望,时而带来暖心的诗句,用特有的方式书写着诗意的存在和人间清醒。
与其门被风关了开,开了关,莫如干脆让这门向着外面的世界彻底敞开,以免再次被风儿戏弄。
敞开门,便敞开心扉,敞开了一切,除了期待、渴望、梦想、憧憬之外,什么东西随时都可以进来,世界将会因此变得更加美丽而生动,丰富而精彩。
作者简介:王长征,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诗歌委员会秘书长,安徽省当代诗歌研究会副会长,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散文诗专委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