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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着眼睛听鸟叫

李凤仙
2023年12月01日

我躺在椅子组合的沙发床上,破了头一挨枕头就睡着的戒,闭目十来分钟了,依然清醒,原因是后山的鸟叫得如红锅爆芝麻。

​ 后山没有壁空的高坡,齐窗台高的石块混凝土勾缝的护坡墙上,一带小竹子密不透风地郁绿着。竹带往上,是树木。树木杂而普通,松树、黄栗头、掌栗、榉木、十里香。灌木有黄荆条、乌蒙梓、機条、野栀子、映山红等。紫藤、打碗碗花、哈希草和葛藤缠绕其间。山上被绿色统领,染少许黄色红色赭色,似开着轰轰烈烈的杂花。鸟叫声密集得泼不进水,有时像一教室的孩子或齐声诵读,或自由朗读。有时如炕坊里出了一波小鸡仰着小脑袋,惊慌而新奇地使劲“咿呦咿呦”,有时像海潮在远处极速滚来。忽然有鸟加入了清脆如笛的强化音,嘹亮悠长。偶尔传来浑厚的声声“布谷”。有好几个恍惚间,我觉得鸟叫声织了一艘船,我躺在船舱里,船悠然起伏,似海浪轻揺。

我闭不住眼睛了,扭头朝窗外看,竹子青绿,不动不揺,树耸立,不晃不曳,鸟在哪里呢?难不成每片叶子学鸟叫?平时有没有这么多鸟叫呢?回想起来,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不会今天后山的鸟有什么大喜事,请来它们的亲戚朋友来庆贺吧?

​​睡不着,干脆想陈芝麻烂谷子之事,哦,马上小阳春了。小阳春,映山红会再开,梅花海棠,甚至梨花和杏花也再开。杏花着枝,春意就闹,鸟难怪这么兴奋了。

想到睡觉前,到园子里倒冷茶,到屋里加了热水,又端着杯子到园子里,溜着边小口喝时,见南瓜冬瓜的收藤瓜长得拽拽的,南瓜腰身饱胀胀的,冬瓜的毛铮棱棱的。还有花朵黄亮着。白蝴蝶在藤瓜间起起落落,一只腰细臀肥的黑蚂蚁在蒲扇似的南瓜叶上散步,苦麻举着玉米花似的籽,被冬瓜藤捄着,枝叶依旧慈眉善目地朝四面八方舒展着。

一只红蜻蜓个子小小的,无声地降落在南瓜叶上,它让我的目光激动不已。红蜻蜓两双翅平举,尾巴与脑袋平衡,如同南瓜叶上生了一块鲜红的胎记。我想捉它,请它在我掌心停留片刻。我从桂花树后蹑手蹑脚出来,矮下身子移步。天阴的,我造不出忽来的影子罩住它,我觉得捉它十拿九稳。我慢慢伸出胳膊,我按耐住“不愣不愣”跳的心,预备猛然一捏它尾巴。就在我加速捉拿的瞬间,它两双翅翩然一抬,斜下里飞了。它飞的是上下起伏的波浪线,波峰波谷那么均匀。我看着那画波浪线的樱桃红身影,觉得蜻蜓一定心中好笑:人家的复眼三百+六度广角视野,早就发现你的偷袭行为!

但我没觉得不好意思,被蜻蜓嘲笑,不丢人。

在园子里时,我没有听见鸟叫,还觉得园子里静得像沉默的冬天。一定不是鸟没有叫,而是我的身心都在园子里,因为秋天的园子依然这么好客,这么殷勤。

一年中的节令精准划分,令人钦佩大自然的神奇,但也有令人发笑的物候,尤其是我乡的秋天,爱撒赖,冬天的脖子都伸得一庹长了,秋天的尾巴还插在大地上舍不得抽出来。虫子也帮忙秋天,用悠长带颤音的休止符缠绕秋的尾巴,秋于是再缠绵一段时间。因此,园子里如初夏一般明亮。忽然,笑在我心里凝结成一颗红豆,小阳春,是虫子的安排,它们在秋的两端用生命打标点符号,一端是绵长的破折号,一端是圆满的句号。

​​所以,鸟在小阳春来临之际,叫声如孩童读书,如新生命诞生,如大海涨潮,是庆祝,也是祭奠,都那么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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