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
灰蒙的天气持续既久，令这个下午变得漫长又虚无。从乡村归来的人，带着一身土腥和困倦，没有谁，会在意他的存在。
风刮过的地方，带来暮冬挥之不去的寒意。竖起衣领、缩着脖子、跺着脚掌的人，纷纷快步从广场一侧，穿越到广场另一侧。
——已至寒冬腊月。
几棵尽管秃顶，却仍然坚挺的黄杨树七叶树颤栗着，抖落了稀疏的光明。它们从前绽放的绿意和盛开的光华，无从找寻。
在广场，他显然有些无所适从，一把石椅、一处避风的角落也不能将他安顿。当一种不明之物忽然闪烁空中，变换出奇绝的色彩，他依然没有挪动身子的意思。
这和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中年之意仿佛于此陷落、沉沦，成絮状飘飞过广场。
活着总是艰辛，苟活也是活着。在城市缝隙，为了生计，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日夜奔波，茫然而疲惫。
广场上空空荡荡，日光犹在不停运转，不复往昔。
时间不早了，折返而归的他，身后留下的，将是更为缥缈而虚无的傍晚。
你的名字
黄昏尚浅，形如春水般流逝的时光，将虚无殆尽的一天，又一次莫名地带向远方。
远方，此时像个伫立的名词和多情的动词，从城市一侧穿过，从我内心穿过，又如风一般迅疾消失。记忆的挂壁上，它像钟表，滴滴答答，淌着日月的炽烈与温润，又与大海一般辽阔与恣肆。
你的名字用远方替代？你的名字，能成为虚词吗？
我不止在蝉鸣的夜晚，才会无端想起你的。暴风雪骤起之时，寒意加深，我亦抱着你的名字，犹如拥有你的温暖，而入眠。
此时是人间十月，琥珀色的黄昏刻写着时间的斑纹，清晰如昨。那是谁的手，漫不经心地用心写下你的名字，我的远方。
风在流浪，东奔西走。在没有谜底的答案里，我曾在兵荒马乱的生活底层沉浮，曾在没有星光的夜晚寻求和诘问。
但最终，我一无所获。
人的一生，仿佛都在苦苦跋涉，像我渴望你的名字闪过堆满云际的天空，与我冷幽的睡梦，共同构成我怅然若失，却又心心念念的远方——
松树林
一片松树林，生长于野外，一处向阳的坡上。
暮晚，鸟雀飞旋其间，阳光劈开的岔道，人迹罕至，风声嗖嗖。
似有悲鸣的声音隐隐传来。
当我独自一人向前漫步，步履尤其沉重。细碎而薄薄的光，照在哗哗作响的松尖和枝柯上，毫无声响。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远处的荒草遍地起伏，仿佛中年的宿命，从这边昏暗不明的通道，伸向那边曲折蜿蜒的小径。
几朵白色小花点缀在深秋缝隙，翻动林木的风声，形成古老而苍黄的语言，推移着天边大团乌云。
时间仿佛凝滞不前，隐藏着平常事物间的甘苦与隐私。
一旁的碑石上，铭文清晰如初，深刻着岁月递来的庄严与肃穆。
自此，我的心间多了一份悠长而昏黄的记忆，借这掠过秋天的翅膀，升至云端。而我的肉身和面孔，都将变得虚无、幻化。
作者简介：王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出席第九次中国作代会、第27届青春诗会、第12届全国散文诗笔会、首届星星全国青年散文诗人笔会。入选陕西“百优作家”。曾获陕西作协2014年度文学奖、2021年度全国十佳散文诗人、第八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等多项，出版诗集《秦地之东》《河岳间》等多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