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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真实而厚重的村庄史 — —读魏振强的《村庄令》

徐累先
2023年06月23日

中国是一个有着几千年农耕文明的国家,大大小小的村落星星一样散落在平原上、河岸边、山洼里,虽然处于江湖之远,不像太阳那么耀眼,很少被人关注,但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见证着中华民族的发展史。近年来,越来越快的城市化进程不断抽空村庄的血脉,有的只剩一件外衣套在瘦弱的骨架上,和村庄一同式微的还有曾经的生活方式、熟悉的乡音以及朴素的文化传承。走回昔日的村庄,“儿童相见不相识”,难以找到心灵的归宿。

这些天,一直在读魏振强先生的《村庄令》,随着他的文字走回到那时的村庄,那时的人和事。第一感觉就是:这不是一首小令,也不是一首普通的抒情诗,更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曲颂歌,这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不可复制的沧桑记忆,是一部厚重的村庄断代史!本书虽然取了一个诗意的名字,但过去的生活、过去的村庄并不诗意,贫穷是它的主色,落后是它的标识,哪怕是耸立的马头墙、幽深的石板路、虬虬曲曲的石篱笆,还有从村庄深处传出的一声声呼唤,当年,都像是一道道桎梏,抑制着我们的想象,束缚着我们的脚步,把我们囿在一个逼仄的角落,寸步难行。

人生无大事,无非生死。在《村庄令》里,作者用沉重的笔触写到死亡,写到祖父和舅舅的死、小马妈妈的死、独眼老太的死、小张的死、小皮实的死,还有表弟的死,他们死亡的原因不同,方式迥异,但基本上都不是善终,有饿死的,有病死的,有自杀的,有意外死的。除了表弟宗轩和外婆的死着墨较多,写其余人的死极尽克制,甚至有点浅描淡写,但同样令人唏嘘和同情。写到独眼老太的死,作者是这样结束文本的:“外婆得知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呀,太苦了,死了也好。”语言虽然不重,但在我心里却感受到了千钧压力。

关于饿死的事,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天方夜谭,但在共和国那段特殊历史时期,真实的发生过。前些天,我还听到一个老人讲到饿死的情形。那一年,他们家死了四口人,父亲、妹妹和两个哥哥,饿到吃树皮、吃观音土,最后全身浮肿,像一匹老马,走着走着,突然间轰然倒下。讲到饿死的过程,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弥漫着浑浊的泪水。这是乡村最悲怆的记忆,不该忘记,有天灾,也有人祸。

表弟宗轩的死,让人惋惜和伤怀。这个从乡村里走出来的年轻人,学生时代,学习不太用功,常受到“我”的责骂,考学不顺利,走上工作岗位以后,好像突然就明白过来,自尊,勤奋,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在苏州买房定居。成功的背后泪多少,他没有靠山,没有上辈人积累的经济基础,甚至一本大学毕业证书也因为没有交齐学费而迟到好几年,要想日子过得好一点,就必须全力以赴,有时连自己的身体也顾不上,就像当年的外婆为了多挣一分工分,哪里顾得上男人女人。当他的条件好起来后,竭尽所能的回报曾经给予他关照的人,有的人仅一句鼓励的话,他都没有忘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样的一个好青年,却英年早逝,能不让人感喟生命的无常?

作者从小和外婆生活在一起,作为一个孤寡老太,完全有理由申请“五保”,但倔强的外婆没有。在作者的记忆里,外婆从来没有休息过,也好像没生过病,“每次回大司村,家门总是锁的。”不是在田里就是在地里,不是扛着锄头就是挑着筐子。为了挣工分,和男劳力一样出工,是大司村为数不多的余钱户,年底分红,把“余钱”拿出来接济比自己更难的邻居,帮他们度过年关,甚至把一条压在箱底的新裤子拿出来给小马死去的母亲做老衣。多年后,再次走进大司村,还有人不住的感叹:这是一个多好的老人!

是啊,这是一个多好的老人。女儿家处于圩区,儿女多,条件差,缺衣少食,她没有不管不问,而是亲自参与到女儿家的生活中来,为了减轻女儿的负担,带上“我”不说,还节衣缩食,把攒下来的粮食,——稻米、山芋、南瓜之类,供应给四五十里之外的女儿家。当我读到父亲挑着一担空稻箩来到大司村,又挑着一担粮食回到大庄村时,一种没来由的感动撞击着我,这就是那一代的老人,勤劳,质朴,忍辱负重。好在她的善举得到了回报,拥有一群孝顺的晚辈,安静地终老于女儿家。

在《村庄令》里,作者写到一些平常小事,比如熬糖稀、学游泳、捞鱼、掉钢笔等,九十年代之后出生的读者也许觉得很陌生,“还能随便到塘里学游泳啊?”“火柴什么样的?手割伤了,能用火柴皮贴吗?”“嗟,一只钢笔能有多少钱?还这么胆战心惊?”会发出一连串的诘问,可恰恰是这些平常小事最能牵动我们这代人的心,我们当时就是这么干的!每一件事情的叙述,作者不急不缓,饱含深情,像一幅乡村图景在眼前徐徐展开,字里行间,我们读出那时乡村的风土人情,读出了孩子间的淳朴和两小无猜,也读出了外婆和邻居们的善良。《一九七八年的第一场霜》,写到外婆挑一担粮食到粮站里卖,把卖到的钱给“我”买了的确良布料,生活的艰难,外婆对外孙的那份深沉的爱,自自然然地流露出来。

在《村庄令》里,作者好像刻意回避了儿时遭遇的一些磨难。以我的生活经验,他在当时的大司村应该经常受到人家的白眼和歧视,那会儿的村庄,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是穷人,也有一些条件好的人家,比如那时候的队长、会计,他们该是殷实之家,而且这些人大多为富不仁,欺压条件不好的人家的孩子,作者肯定有过这样的经历,但他回避了,他不想去复活这些令人伤痛的记忆。是的,“善和光明,是孤苦的外婆和那座贫瘠的村庄赐予我一生的财富。”经过时间的沉淀,落下的都是一些美好。

在《后记》里,有这样一段话:“在回忆、在写的过程中,向一座村庄致敬、感恩,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虚构、不夸张、不矫情,这样才可能保持对一座朴素、朴实村庄的起码尊重。”这份记忆不需要太艺术、不需要太文学,沿着本来的生活路径一路解构,读来入心入肺,撼动心灵。

谁还能说这仅仅是一首小令?在我心里,《村庄令》是一部真实而厚重的村庄史!

作者简介:徐累先,安徽省作协会员,贵池区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已发表文学作品30万字,获奖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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