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先生曾说,年味,从腊月开始。而我心中的年味,是从母亲腌制的腊味开始的。记忆中的腊味,是一串串悠长的故事,每每想起,回味无穷。
小时候,到了腊月天,母亲就将养了一整年的黑猪宰杀洗净后,用大陶缸腌制起来,在上面压上几块光滑的石头,再将缸口严严实实地封存好。来客人了,母亲就拿菜刀割一块,切成薄片,放到柴锅饭上蒸,蒸熟之后,端端正正地摆在饭桌中央。闻着诱人的香味,我们姐妹几个总是眼泛绿光,垂涎三尺,但能不能吃、吃多吃少,还得看母亲的眼色行事。好在我比他们幸运,我每个周末从寄宿学校回家,母亲都会给我炒上一碗香喷喷的腊肉饭。
上高中后,我家搬离了那个生养我的小山村。新家安置在父亲工作单位。那年冬天,母亲照例要腌腊货的,这里不比在老家,一切都得花钱买。当时,全家靠父亲一人工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但腊肉是过年的重头戏,总是得买的。父亲狠狠心,和母亲从菜市场抬了个大猪腿回来。腌上个把月后,趁着好日头,母亲每天把猪腿抱到楼下,挂在向阳的红砖墙上晒,跑上跑下,乐此不疲。可到过年,我们却连腊肉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腊肉挂在外面晒太阳时,没有看好,被人偷去了。”母亲说这话时,心痛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再后来,我家有了个带后院的屋子,哥哥姐姐也都有了工作,家里日子越来越好过了。随之,腊货的品种也越来越多,晒腊货用的竹篙也一年比一年粗。不管谁来了,母亲总会大方地沏一壶绿茶,蒸几样腊货,热情地招待各方来客。还不忘问我:“华儿,你喜欢吃什么?”我回答说:“喜欢吃牛肉。”母亲就会毫不吝啬地盛上一满碗牛肉,摆在我的面前。
待我工作后,过年回家,家里的腊货总是挤满了整张饭桌,有香肠、板鸭、牛肉、猪蹄、鱼、鸡等等。母亲一边“华儿”长、“华儿”短地叫我吃,还一边让我猜,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每当我猜的不对,或是猜不出来时,她就会乐得合不拢嘴。然后,用筷子指点着,像老师教学生那样,一样一样地告诉我。
小时候,腊味是过年的味道;长大后,腊味是妈妈的味道。正如《舌尖上的中国》里说,“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漫长冬日里,只要闻到这些味道,寡淡的冬日生活,便变得更加富足、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