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农历腊月初一,我便想起远在天国的母亲。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是全家起得最早但睡得最晚的人。无论寒暑,不论春夏,当我们起床时,热腾腾且香喷喷的饭菜已端上了餐桌。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如果哪天早起餐桌上没见饭菜,不用问,母亲趁此间隙去屋后的菜园了。记不清有多少次,夜深人静时,母亲给我们掖被条,缝补衣裳,总是等到我们兄妹都睡妥帖了,母亲才会安心睡觉。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位烹饪大师。我们老家有一道菜叫“山粉圆子烧肉”,山粉就是红薯粉,而称之为圆子,其实它是块状的,为何叫圆子,已无从考证,约莫是家乡的俗称吧。圆子大多5、6厘米见方,厚度不等,一般在2厘米以内,也有做得厚些的。但不论厚薄,以能熟透为标准。真的很敬佩母亲,在那种土灶台上,忙上忙下添柴加火,不一会,约锅底般大小,通体呈黄褐色的山粉圆子就出炉了。接着就是烧肉了,当肉烧到八九成熟时,将整块的山粉圆子切成若干小块,放入锅中与肉一起文火焖烧,出锅时撒点葱叶,这道菜就算是完成了。那沁人心脾的香味,那滑溜且略带筋道的口感,至今想起来仍令我垂涎。这些年来,我也吃过好多种做法的“山粉圆子烧肉”,却怎么也吃不出母亲做的这道菜的味儿。
母亲是个不善言语的人,但说出来的话入情入理,办事中规中矩,所以左邻右舍谁家有个矛盾纠纷,却总是爱找母亲劝和。母亲是个勤俭节约的人,总是教导我们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甚至我从未见过母亲独自吃过零食,哪怕是五分钱一根的冰棍。而对待要饭的乞丐之流,她总是给予帮助,或一杯水,一把米,有时是一碗饭。
母亲懂得尊重别人,到别人家做客时,她就会打扮得体体面面,穿上那件她最爱的也是最好的蓝底碎花外衣。我想说“妈,您穿上这件衣服真的很美!”可惜这句话迟来了十多年。
母亲是个淳朴的人,从不在人前人后议论他人,也不参与邻里间的相互猜忌、诽谤、谣传。无论是张家在她面前说李家的长短,还是李家在说张家的是非,她总是报之憨厚的一笑……
母亲也有撒谎的时候。比如她生病了,我们要她看医生,她却摆摆手说“没事,老毛病了,过个两天就好了。”有时在外工作的父亲托人捎回点糖果、罐头之类的零食,她总是笑眯眯地说“你们快吃吧,我吃过了,挺甜的。”我们全家人生日,母亲能熟记在心,而问起她自己的生日时,母亲总是略做沉思后说:“想不起来了,真的记不住了。” 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母亲生病时说没事,是不让我们担心;父亲带回的零食,她根本就没吃;而母亲的生日就是每年的腊月初一。
“吾母在世日,终年劳作忙。春来忙播插,秋收忙扬场。陇亩园蔬绿,圈饲禽畜昌。披星戴月苦,为饱日三餐。岁有苦寒夜,岁有酷暑当。为儿补裘暖,为儿扇暑凉。雏燕羽翼丰,两鬓添白霜。老累沉疴疾,枉忆侍壶浆。白云时望断,春晖故故长。”
这首诗是我在母亲去世时含泪所作。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让它随着儿子的念叨,遥祭天国的母亲平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