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熏蒸,酷热难耐,在许多人眼里,夏天是最难熬的季节了。我却不以为然的,于我看来,夏天最是诗意浪漫、惬意欢享自然和人生真味的美好时光。我那时的做法是:到乡村故园,到草木里去消夏。
故乡其实是很平常一处山丘,夏日回乡,到老屋前后走走,令人心神爽然。老屋周围长着各种高高的树,在高处将屋子荫蔽成一个大大的凉棚。人在林间走,阳光从树叶的罅隙间筛照下来,在地上投出点点金光。如火日光,在这样的林荫里,全无林荫外的热力和威力了,反倒成为恰到好处的点缀。那些光斑照在树上、地上、人身上,增人暖意,怡人情性。偶尔仰面头顶,枝叶交错一气,密密层层,枝青叶绿,看着看着,似乎有凉意的瀑布从上面泼洒下来了,令人似乎要心生凉寒,打个激凌,幸好那些光斑照来调和。
林荫里满是生趣。那株高大的黄连树,叶子长条形,新发的嫩枝梢可直接揉入口嚼食,却微苦,难怪人称“苦黄连”。它树干木质坚硬,我惯常靠近它,用手摩挲干,树皮微粗糙,使人舒服得很。树身上,常爬来各种昆虫,有张着天线的天线虫,起飞的时从背两侧展开翅子;头上长角的铁牯牛虫,在树蔸处慢爬,体型较天线虫要大得多了。
皂角树上长着刺猬状的刺,使人生畏,挨近需提防它扎伤手脚。皂角刺实在是很奇怪的,刺上长刺,团在一起便使人不敢拢身了。皂荚则是镰刀状地微弯着,挂在密枝下,青黑夹杂,俨然排布了兵势了。野花椒树周身也长满刺,花椒成熟时,碧叶里便有点点红色细小的果实。
有些炎热的中午,我索性搬来竹椅在林荫里仰躺了。头顶是密密匝匝的枝叶,雀鸟欢语,清风不时拂来,草木的清香盈溢鼻肺,这个时候如能读些书,最是相宜。
故乡荒闲地多,随处可辟出大片菜地,夏天,也是我家菜园最热闹的季节。母亲春天种的各色蔬菜都疯狂猛长了,每天早晚到菜地看看也是一种享受。那些辣椒,因了浇施水肥的充足,叶子绿得肥厚,灯笼似地挂满枝稞,采摘一茬又长一茬。红亮的西红柿惹人,它那鲜艳的颜色,肉厚的果实,令人口舌生津。至于高垂条挂的豆角、碗口粗的青茄、石磙状伏地的冬瓜,等等,岂止是吃,单是看,也令人喜悦:故乡的土地出产太丰富了。
屋后的水库是天然的游泳池,库水,清透碧绿,翡翠一般。黄昏时,村民纷往其间游泳,人声嘈嘈,欢语不断。离开草木,到水里游泳消夏,却是另外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