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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一场宋朝的雨

高玉霞
2022年07月15日

初夏时节,绿肥红瘦,走在浓绿的树荫下,一抬头,青青的李子已缀满了枝头,掩映在绿叶间,让人顿觉岁月生味,分外美好。

李子盛开时,花色洁白如雪,清雅疏淡,特别是在雨天,在红墙被雨淋得愈加深沉的黄昏,打了伞,走出楼,看见李花,在雨中寂寂绽放,花瓣被雨淋湿,有一种湿漉漉的浸染了时间的美。那种清淡的美,美得仿佛周围的一切事物都静止了,只有李花在默默地开放。

李花即李树的花,也叫玉梅,在古代李子树有一个绝美的名字叫嘉庆子。

“韦述《两京记》有言‘东都嘉庆坊有李树,其实甘鲜,为京城之美,故称嘉庆李。’今人但言嘉庆子,岂称谓既熟,不加李亦可记也。”

“嘉庆子”,“嘉庆子”多么动人的名字啊!念一句,仿佛就有一位袅袅婷婷的少女,从宋画里走来。

犹记得春日的一个傍晚,我在书房读古籍小册子,读到宋代程大昌的《演繁露》关于“嘉庆子”的记载,一时间,心就润了起来,念念不忘雨中的李子树,就想出去走一走,与它共一场宋朝的雨。

那天,园子里的雨声,细细密密,斜斜地,踩着轻轻落落的猫脚,从蓝瓦红墙一直斜到深深的庭院去。两棵李子树,相隔不远,我穿过蔷薇花丛,沾了一身的水草香,来到它的身旁。

李子花,或者应说嘉庆子,在月光下,真得太美了!两棵树不高,却将所有的美都聚集一身,月色迷蒙了,水汽氤氲了,花色与月光与天上的烟云,融合在一起,湿漉漉,水淋淋,又薄纱披身,半明半昧,美得诗意、清淡、疏离。举着伞,细瞧一株李子树,用手轻抚,手心湿漉漉的,捋一把含着着李花香气的雨水,连手都晕染了缕缕甜香。

远处,灯光阑珊,月影迷蒙,有歌吹从庭院的深处幽幽传来,夜市的灯还亮着,烤鱿鱼,烤生蚝,卖章鱼小丸子的小摊,在雨幕中,时不时传来微信收款的声音。如今想来,都心旌摇荡,月光混着淡淡的李子花的香味,轻轻一拂,一切都变得如梦如幻,迷离且自失起来。

那天的雨,是从宋画里斜出来的,李花洁白如雪,一小朵一小朵沁着古韵的香,寻常只看一眼,就匆匆而过的事物,因书中的记载,竟散发着宋朝的诗情雅意。古今相通的美感,让这两棵李子树,变得不再寻常。

宋朝是一个重理想与现实,兼备大俗与大雅的朝代。宋朝之美,美在抚琴,赏花,观画,烹茶,听风,饮酒……更美在生活。《浮生六记》有云:“布衣菜饭,可乐终身。”美是一种诗意,更是一种生活态度。

蔷薇几丛,放一张桌子在院子里,吃饭时,风一过,“满架蔷薇一院香”,那美意自是不必说;种几株芭蕉,轻摇蒲扇,与三两好友,对弈几局,落子声声入耳,诗意怕是润在了心里;坐在石凳上,不必写大字一张,也不必读古文一篇,只看青瓦斜斜处,道一句,樱桃又红了,美意也丝丝入得了心里。

或者,不与什么人,就自己,与一株李子花,相逢一场宋朝的雨,撑花而行时,蔷薇浓郁,庭院幽深,人寂寂,花寂寂;人欣然,花也欣然,美也在其中了。

共一场宋朝的雨,留一隅静谧,给生活,是诗意,更是一种禅意,一种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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