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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家的鸽子

董本良
2022年04月15日

1970年代, “蚊子苍蝇麻雀老鼠”称为四害,尤其麻雀老鼠与人争食,人们群起攻之,寻鸟蛋捣雀窝,挖鼠洞灭老鼠一时成风,直至毒杀,一堆堆的雀鼠躯体,勾起食肉的欲望,屠户麻脸平日无猪可屠,便对雀鼠褪毛开膛破肚脍而啖之,三四回后,我同学也就是屠户麻脸的小儿子金财遍身乌紫去世,恸天的哭声止住我羡慕了几日的口水,肚里呕吐清水的毛病更甚 — —勾引我馋虫的鼠雀肉体自此倾入粪池。

我母亲捕鼠用“木猫”。 “木猫”底座类似于拓土砖的盒,两端钉有木条,与盒上方的木条连接,上悬一个重木块,牵引的绳在盒底与诱饵相连,鼠进入偷食,触发重木,砸在盒里 — —“木猫”就这样捉鼠。初始隔三差五便可以看到被砸扁躯体的硕鼠,母亲说,这鼠有半斤肉呢!我说,不能吃,金财毒死了呢!母亲说,知道,不吃不吃,我扔。她走向茅房。

放学回来,我看见花猫叼着鼠皮跑到茅房外啃食,想起有毒我便追它,花猫吃了一半叼住余下爬上了高大的柿树,母亲看见并不阻止,花猫胆壮,朵颐起来。我想,你个贪吃的,毒死了就算了,省得我河边捡鱼肠煅干碾粉拌食喂。第二天,花猫活蹦乱跳,对着饭桌狂喵喵,父亲不理它,吃饭咪汤,汤很香,有肉味,口水霎时充盈我口腔。母亲说,二姨送来的鸽子,你吃个“小腿子”吧!母亲说的“小腿子”是指连着翅膀的那部分,我看了碗里的“小腿子”,没有翅膀,有些疑惑。母亲说,鸽子吗,就这样的,烂了不成型的!我吃了三回“小腿子”,每天呕吐清水的毛病没有复发了。

母亲用木猫捕鼠五六回的样子,我二姨也来了五六次,却总夜来夜回,不曾见到,花猫私下好像得了美食也激动了五六回,喵声嘹亮。母亲总夸二姨亲热、勤快。我想母亲是要我记着二姨的好。我说,我喜欢她,真想去看她家的鸽子!我心里惦记着鸽子飞起来遮天蔽日的样子。母亲尽管变换不同的诱食、不同的地点,却再也难以压到硕鼠。母亲沉吟半晌,烧起烟火,把木猫在烟上熏,再晾两周,结果又成功压了两只,一大一小,母亲早起欣喜,说,一家的呀,谁让贪吃啊!又颤巍巍轻声说,别是母子吧 — —顾不上咯!我床上听见,喊出学校操场上开大会的口号:害人精,不留情,牛鬼蛇神一扫清!

那天晚饭时,鸽子肉又煮了一小钵,供销社主任闯进家里,他的儿子和我同桌,我对他笑笑,母亲有些不自在,用眼神制止我的亲切。

主任问我母亲,听讲,你家常吃鸽子?

母亲说,是的,孩他二姨家养鸽子。

主任又问二姨家在哪里?又说鸽子毛供销社收购啊,可别甩了!母亲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怯怯答道,下次留着毛,卖社里!

主任一声大喝,春芬,别装了!你二姨的村子,口粮只够吃半年!怎么老偷我家的鸽子,真有能耐啊,你!

母亲眼泪汪汪,说,没有啊,主任,我 — —母亲的声音小得似蚊嘤,她费尽心思和气力弄来的山货都要在供销社卖,丝毫不敢冒犯他一丁点。

主任拿来筷子,我心跳到嗓子眼,二姨家的鸽子就只有几块小肉,你一个经常吃香喝辣的人也稀罕(同桌吹嘘酒肉,我炫耀鸽子) — —主任筷子在土钵

里划拉着,夹起一块嗅,没吃,又放回土钵,我心思也回到了土钵里。

父亲说,没有膀子呢,不是飞的 — —

主任打断父亲的话,说,春芬,你聪明啊!拆开烧鸽子!

母亲眼里两股细泉渗出顺脸颊流淌,身子似发抖的筛子在筛糠,她戚戚难言。

外面一声喊,主任啊,这是鸽子吗?二姨真来了,手里捏着一把老鼠的尾巴,四只压扁的老鼠被二姨拎在主任眼前晃荡,二姨又说,我男人是木匠,“看”了七只木猫……主任被晃悠的扁鼠怔住,脑袋接连后仰,又摇几摇,他拨开看热闹的人群,骑车摁铃狂飙般离去。

我恍然觉悟,二姨家的鸽子只会偷摸窜逃,永远也飞不上天!

第二天,同桌送我一对鸽子,说是他爸的主意。我母亲看到鸽子,又忍不住流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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